2003年1月13日 星期一

達爾文的危險主意?

扥辣斯台長的「全都報」中的一篇文章《創造與天演◎終極解釋權的爭奪》寫得非常的棒。

不過小弟在此想冒昧再提出些問題討論,本來想貼在留言板的,不過不小心寫長了,幹脆貼在這好了:p

扥辣斯兄提到社會生物學的智性危險卻是「不可否證」,這點我同意,不過我想社會生物學的的「不可否證」並非是在所有的解釋上。現在有一些社會生物學家把演化論套用在解釋人類行為上,有時候真的過度推廣了。像有人著書主張人類的強暴行為有遺傳基礎,是演化來的(R. Thornhill, C. T. Palmer. (2000) A Natural History of Rape. MIT Press),因為許多生物有強暴性行為,所以人類的強暴也是演化來的,這不是不可能,但他們舉的一個爭議性的例子是紅毛猩猩,可是紅毛猩猩雌雄體型差異太大,所以幾乎所有性行為都是粗暴的,這和人類的強暴又是不一樣的。另一個問題是為何年輕少女較易成為受害者?他們認為是因為年輕表示生育力強,施暴者因為無法通過正常管道生育,所以找年輕少女下手,適應性較高。可是有一個問題是,11歲以下的女童佔人口比例15%,但卻佔受害者29%。這用適應性來解釋根本狗屁不通,因為對年幼女童施暴根本沒適應力,她們根本沒有生育能力。因此對少女下手,可能是因為她們反抗力較差,較易得手,而非適應性的問題(Coyne, J. A. & Berry, A. (2000) Nature 404:121)。

以上是個過度推廣和引據錯誤的例子,因此社會生物學家對人類社會行為的解釋有時候的確有必要小心檢驗。然而,社會生物學在學界和另一門學問Behavioral Ecology--行為生態學其實是殊途同歸的,也是研究動物行為與適應性的關係的。有趣的是,當研究其他動物,例如鳥類、魚類、獅子和猩猩的社會行為沒問題,但把演化論用來解釋人類社會行為時就遇上麻煩了。Edward O. Wilson的Sociobiology: The New Synthesis得罪大眾的不過是描述人類社會行為的最後一章而已。他寫那本書時,社會生物學的已經不是最新的觀念了,而且沒人否認那是經典之著,但大家不爽的不過是最後一章而已。

我想這就是學界害怕演化論被過度推廣了吧?畢竟人類是有文化的,而當時還有人相信人類是地球上唯一有文化的物種(現在發現黑猩猩也有文化,而喜歡獨來獨往的紅毛猩猩也有文化〔請參見本台〈有文化的紅毛猩猩〉一文〕,而且可能外星人也搞不好......),所以文化可以形塑人類的行為,而且並非所有行為都只是為了適應性而已。並且也有人害怕社會生物學的論述會戕害人類對自由意志的信念,所以大力鞭笞社會生物學,以污名化之。

可是,畢竟人類也是動物,如果連也有文化的黑猩猩的許多行為都可以用適應性來解釋,那為何獨人類例外?當然並非文化中所有因素都是與適應性有關,有些純粹是For Fun而已。但是「亂倫禁忌」的確非常有可能是演化而來的,因為的確有適應性的問題。而且不僅是人類有「亂倫禁忌」,很多動物也都有,並且很多動物都有超乎想象的能力辦認求偶對象是否與自己有親緣關係,像猩猩、鳥類和老鼠就是好例子。而且牠們也都傾向不與自已關係太近的異性交配,如果說人類也是如此,並不令人感到意外吧。

還有一個更有趣的是「處子情結」,幾乎所有文化都有「處子情結」,這和「迷信傾向」沒關係吧?因為就算娶的老婆不是處子,或者戴了綠帽,並沒有顯而易見攸關生存的壞處,所以比較有可能的就是適應性的問題。因為要保證自身能留傳最多的後代,演化而來的「心理建設」。並且,從許多動物的例子上來看,性的競爭就是非常有趣的,雄性為了保證其交配過的性伴侶真的生下其後代,在性器官和性行為上無所不用其極。有性器官會先清掃雌性生殖器的、有利用粘液封住雌性生殖器的、有用大量性行為以精海戰術取勝的、有用毒素減低雌性壽命的、有利用社會制度約束雌性的等等。所以如果說人類的「性象」(Sexuality)也有適應性的基礎,應該不過份。當然如果單純用文化來解釋,那麼就要瞭解到一個事實,就是文化不一定全都由環境塑造,「文化」是「各種經由社交活動傳播的行為」,因此不會完全受制於自然環境或基因遺傳,同一種生物在生態條件相近的地區,也能創造出不一樣的文化。可是像「處子情結」有可能在不同文化中多次獨立出現,機率實在不太高吧?就算說人類都可能是源自同一文化,所以都有「處子情結」,這解釋也牽強,有多少傳統在時間的潮流中失落了,可是「處子情結」在現今幾乎所有文化中都存在。而且,用文化來解釋人類的許多社會行為反而有「不可否證性」的問題:人類的行為塑造了文化,所以文化塑造了所有人類的行為云云。當然反對社會生物學的人士應該還不至於把人類社會行為都推到文化的責任上。

我們回到所謂過度推廣的問題吧。一個理論的提出,其解釋都會有一定的普遍性。像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不僅在銀河系中而對,在其他星雲中也要對。所以達爾文的理論,不僅在種內演化要對,在種外演化也要對,而且對外星生命的演化也同時要對。所以如果達爾文演化論能解釋動物的社會行為,它也要能解釋人類的社會行為才行,除非人類不是透過達爾文式的演化而來的。但是,對於證據的闡釋,就會有過度推廣的問題:種內演化的證據能不能解釋種外演化的可能性,紅毛猩猩的粗暴性戲能不能用來解釋人類的強暴等。所以生物社會學家「想當然爾」地以達爾文演化論詮釋人類某些「天性」的性格是會捅出漏子的。我相信人類的某些「天性」是演化來的,與適應性有關的,但對於社會生物學家提出的論述,有時候實在無法茍同。

至於創造論在課堂上該不該教,這又涉及一個大問題:什麼該用來教育下一代?後現代主義者甚至認為教育是人類文明最大的暴力機器!教育單位可以決定下一代的教材,這涉及的不就是應該傳授什麼價值觀的問題嗎?是也不就是一個極大的權力嗎?如果教學清單中出現了《論語》,但沒編入《道德經》,這不就是尊崇儒家,輕忽道家嗎?為什麼少數人就可以決定一個世代只需要在學校中享受國家資源學儒家,而不需要學道家的?

但是如果是科學教育呢?為什麼課堂裡不教授燃素說?為什麼課堂裡不教授地心說?為什麼課堂裡不教授「以太」--光的介質?或許在書上會提到其歷史,但我們都知道這是「錯的」,所以其內容不教。科學界和人文學界不同的是,科學界有統一的語言,有統一的典範。以孔恩的觀點來說,典範不一定是對的,但在常態科學時期,科學家需要靠它過活。所以,在科學教育裡,我們可以大大方方地選擇性教導現在常態科學下的典範,而完全不必理會其他典範,除非是在教授科學史。所以,由科學家來決定什麼理論應該要在課堂上被教授,是合理的!所以一個科學理論是否要在課堂上被教授(指中小學),必須通過該領域的科學家的檢驗,而非教育局,或大多數門外漢的民眾所決定。所以在科學界,如果想要提出的理論能上得了教科書,就必須要有夠多的證據,或夠說服力,說簡單點就是拼到成為主流,而不是利用教育局裡的權力運作來達成目的。

或許科學界的權威性(專家說的才算數,不是所有人都能瞎猜)和封閉性(誰準你的研究得到經費或論文能刊登,是科學家的同儕,不是由立法委員;誰的研究做得好,同儕說的才算;什麼應該被教,專家決定),會被指為是科學霸權,但這就是科學教育和研究的運作模式!這是有必要的,因為科學很多時候破除的是常識,沒有受過嚴謹邏輯訓練的人不容易搞憧。還有,很多大力批判科學霸權的人文社會學家,很多都不懂科學,像「索可的戰爭」就是個好例子。(想膫解索可戰爭者,可讀清大歷史所的傳大為的文章:「兩種文化」的迷惑與終結─── 從Science Studies觀點看「索可事件」與「科學戰爭」<http://sts.nthu.edu.tw/tsts/pre-workshop/sokal.doc>)

而愛因斯坦之所以發現了一個可以推翻牛頓絕對時空觀的相對世界,是因為當時牛頓理論受到大力挑戰了,所以當時學界能夠接受愛因斯坦的異端學說,最後反而成為主流(請參見本台〈天才的世紀之迷思〉一文)。所以愛因斯坦那時已經不是當態科學了,可是現在演化生物學還是處於常態科學的狀態,所以沒人能真正撼動達爾文理論,而且達爾文理論的證據愈來愈多,能完全的解釋的現象也愈來愈多了,那麼誰來取代它?拉馬克學說有人重新提出,但證據相對少到極點;有人提出複雜系統的突現也是很多要的,但沒和達爾文演化論起衝突;Kimura的中性理論(neutral theory)只是在主張分子演化中大多數現在看到的分子多樣性(polymorphism)或分歧性(divergence)是中性突變來的,但也沒完全排除選擇的作用,而且反而成為檢驗選擇論(selectionism)的好工具。或許有天演化的異例愈來愈多,最後達爾文演化論有會落得牛頓理論的下場,BUT WHO KNOWS?


請參考《創造與天演◎終極解釋權的爭奪》:

http://mypaper2.ttimes.com.tw/user/trust1021/file_combine.php?File=2054808_2003-01-11_09-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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